下过一夜狂浪的大雨后,院子、窗沿上都结着晶莹的霜花。
昨夜沈映鱼一夜难眠。
第一束光照亮时她就从床上起的话,简单地收拾上几件衣裳。
推开门行至前厅,她一眼便看见坐在里面的少年。
他今日穿着雪白直裰,而外面套着一件浓艳的赤红大氅,神清骨秀,朗目疏眉得令人惊艳至失神。
这个场面似乎有些熟悉。
苏忱霁听见动静,抬眸看去,脸上浮起浅浅的笑,好似昨夜的争执并未发生过。
“醒得恰好,粥还是热的。”他一面温声说着,一面从陶罐里舀冒热气的粥。
沈映鱼一时半会儿,看不出他究竟还有没有生气,提着手中的包裹走上前,坐在他的对面。
苏忱霁目光落在她手中捏着的包裹,舀粥的手顿了顿,片刻恢复如常,“收拾得挺快的。”
语气也淡得听不出什么,似温又似窗户凝结的冰霜。
沈映鱼轻咳嗽,然后轻‘嗯’了一声,接过他手中的粥。
粥果然是热的,悄然地抬着眼眸看着对面的人,眼尾似乎还是泛着红。
他比自己起得还早,会不会是一夜没有睡?
沈映鱼胡思乱想地吃下一口,因为昨天的误会之事,她心中正想着措词,对面的少年先一步开口了。
“一会儿我送你去沈府吧。”他似随口一说,也没有任何的挽留之意。
他将两者隔开,是现在已经承认了沈府与苏府。
“好。”沈映鱼轻颌首。
回应这句话后,清晨便安静得有些过分,沈映鱼吃几口便放下了。
她刚放下碗,对面安静的人便站起身,“走罢,我送你。”
他好似比她都还要着急。
沈映鱼莫名有这样的感觉,然后敛下这样的错觉,跟上他的步伐。
门外早已经停着一辆马车,苏忱霁先一步钻了进去,然后撩着帘子等她进来。
坐一个马车吗?
沈映鱼立在原迟疑片刻。
马车中的人轻扬着俊朗的眉眼,温声中带着疑惑道:“是不想走了吗?”
沈映鱼捏了捏肩上挎着的包裹,抬脚走进去。
苏忱霁觑了眼她的动作,失笑地道:“一直提着,不重吗?”
她从一开始就将包裹捏在手中,好似有谁会抢般。
“无人会抢,你先放置一旁,等下到了再拿。”
沈映鱼脸上略显尬色,然后将包裹从肩上提拉下,规整地放置一旁。
马车缓慢地行驶着。
对面的苏忱霁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,此刻一脸的倦意,却依旧不减昳丽风华。
时间安静流转间,沈映鱼又想起了昨日,愧疚又渐渐升起,想要道歉,可他又正将眸闭上靠在上面小憩。
沈映鱼只好暂且将话咽下,本打算一会马车停下再做打算,但意外却先一步到。
最开始马车先是颠簸,外面驱车的小厮抽打几下马儿,
不知是不是力道没有控制好,马儿失控了,拉着马车四处乱串。
“啊——?()???$?$??()?()”
沈映鱼在马车中被颠得四处摇晃,直接跌入苏忱霁的怀中。
他长臂一览,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,青涩柰子花香扑面袭来。
两人分明是用的一样的香,但他身上的永远带着一股清茶的涩。
苏忱霁丝毫不慌乱地低头嘱咐一声:“小心。()?()”
察觉她下意识要挣扎,他双臂用力紧箍着她的肩膀,顿了顿又道:“先别乱动,外面的马好像失控了。()?()”
那道声音很近,好似擦着耳畔而言,带着若有若无的触碰,勾得人心中泛起细微痒意的涟漪。
“好……()?()”
沈映鱼不自在地将脸微偏。
本是觉得在他的怀中有些奇怪,但眼下的场景却容不得她多想。
马车正在急速地飞奔着,似是窜进了闹市中,引得无数人发出惊呼声。
“忱哥儿,现在怎么办?”她似乎开始害怕了,脸色血色褪去,鸦青的浓睫颤颤巍巍地抖动着,隐约有珠光沾在上眼睫将其洇湿。
她现在将全身心的信任都放在他的身上,这一刻她因害怕,只能依赖身后抱着她的少年。
这样的感觉很奇妙,苏忱霁由衷地产生了一种,令人周身愉悦的偏执念头。
颠簸的马车一辈子都不要停,他们一辈子都这样拥抱着,她一辈子无法离开他。
或者,马车倒下的那一瞬间,顶上尖锐的木头将相拥的他们刺穿,就像是殉情般死在一起。
然而真当马车翻倒时,顶上那根重木并不尖锐,只能重重地砸下。
所以苏忱霁抱着人,当机立断地跳下去。
他将沈映鱼抱在怀中,自己则承受了马车迸裂的所有重力,后背重重地磕在地面凸起的石上,发出闷哼的一声。
“忱哥儿,你没事吧。”
沈映鱼听见痛哼的声音,慌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,想要将人扶起来,结果刚一碰上,他便剧烈咳嗽着。
苏忱霁清隽的面容有瞬间失真,将扶自己的人推开些,然后倏地偏头咳出一滩血。
新伤未愈旧伤又添,嘴角的血顺着流下,将领口的白狐毛染成了赤色。
“没事,别哭,许是死不了。”他好似根本不在意咳出来的血,语气很淡,甚至还能弯着眸对她浅笑。
这么多的血,怎么可能没有事。
那个死字刺激到了她心中的柔软,当真升起剧烈的惧怕,眼前一片模糊,如抛珠滚玉地潸着。
“别哭。”他语调轻得宛如对待珍贵易碎的宝瓶,但却抑制不住地翘着嘴角。